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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与空间作为社会科学研究的基础背景,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视了。鉴于此,平台特转载《世界政治研究》2023年第一辑《重新发现世界政治的时间维度》系列笔谈,以飨读者。本文对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时间与空间的重要性进行了阐述,并提出必须基于系统的思维和演化的范式才能准确理解时间和空间。(政治学人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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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唐世平,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在许多哲学讨论中,时间和空间均被视为只存在于人类主观意识之中,而非客观存在。康德就曾在《纯粹理性批判》中花了大量篇幅对此进行阐述。他认为,时间和空间均非独立的实存之物,也不依附于外部事物,而是先于事物的直观而存在于意识之内。温特的《量子心灵与社会科学:统一物理与社会本体论》便是以这种时空观为基础的。德国社会学家诺伯特·埃利亚斯也指出,时间是人类出于组织集体活动的需要而通过测量工具所构建出来的,其主要功能在于协调和整合。在埃利亚斯看来,人类社会现代化的重要表现之一便是计时模式从“一顿饭的工夫”“一袋烟的工夫”这类对时间的模糊感知转变为由钟表和日历精确计时。而人类对时间的理解又反过来对人类社会的变迁以及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产生了深远影响。
与上述讨论不同,物理学一般将时间和空间视为客观存在。而作为对时间的一种共识性看法,德国科学哲学家汉斯·赖欣巴哈总结了时间的六大特性,其中前三条彰显时间的客观性,后三条则与人类对时间的感知和理解有关:第一,时间具有方向性,只从过去流向未来;第二,将过去和未来进行分隔的是现在;第三,时间的流动是单向的,过去从不回来;第四,人类无法改变过去,但可以改变未来;第五,人类可以获得对过去的记录,而未来只有成为过去后才能为人所记录;第六,过去已成确定,但未来仍是开放的。当然,没有自然科学家会否定埃利亚斯的理解。
基于上述讨论,笔者在此提出自己对时间和空间的看法。第一,时间和空间都是客观存在的。第二,时间和空间会作用于所有生命体并产生客观真实的结果。例如,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衰老将通过身体各项机能下降而表现出来。第三,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理解会产生普遍而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会超过时间和空间本身可能对人类产生的影响。例如,人的衰老是缓慢的,但人在某一时刻的想法可能会深刻改变其行为,进而影响未来。第四,宗教、(自然和社会)科学等均产生自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不同理解。我们会看到,目前社会科学讨论得更多的仍是人类主观理解的时空。这种讨论当然是重要的,但也是不完善的。在社会科学领域,客观存在的时间和空间及其影响仍未得到充分理论化。
时间和空间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可通过社会科学的定义及其最为核心的研究方法(即比较)体现出来。社会科学研究被视为这样一个过程:社会科学家在确立一个真实的社会事实后,问出一个为什么的问题,而对这个为什么的问题,社会科学需要回答什么样的因素,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加上什么样的机制,经历了大致什么样的过程,导致了一个特定的社会事实。显而易见,时间和空间必须存在于其中。同时,在方法论上,比较作为社会科学中最为核心的研究方法,也一定是在对时间和空间进行控制中进行的。时间和空间本身会对社会科学施加许多客观限制,这使社会科学的比较研究事实上非常困难。
在理解了时间和空间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后,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如何才能更好地把时空作为社会科学理论的起点?首先,社会科学研究者要主动意识到时间和空间的客观影响,并且在研究中不能孤立地只讨论时间或只讨论空间。人类或许能在意识中将时间和空间分开,但真实世界中的时间和空间是很难分开的。其次,时间和空间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变量,尽管在做回归分析时这样处理时间和空间有一定的用处。以前的社会科学研究并不是没有时间和空间,而是通常将时间和空间处理为变量。这种做法是粗浅的,很多时候甚至是误导性的。再次,时空也不能被视为复杂的情境。情境事实上已经是特定时空条件下的社会结果,而不是时空本身。
笔者认为,我们必须基于系统的思维和演化的范式才能准确理解时间和空间,其他的任何做法都是不够好的、不完善的,甚至可能是不成立的。时空需要被理解为“系统流”。这与相对论的时空观是一致的,即时间和空间不能分开,它们互相联系又互相制约。系统广泛地存在于宏观/微观世界、无机/有机世界以及自然/社会世界。可以说,一切行为体都处在复杂的系统之中。因此,只有采用系统的思维方式,我们才有可能充分理解并积极发掘社会科学中广泛存在的、以系统中的互动为基础的社会机制。系统中的行为一般会导致直接的/间接的、立即的/延迟的、意图性的/非意图性的、发生的/未发生的、可被观察感知的/不可被观察感知的等五组效应。时空的影响通常是间接的、延迟的、非意图性的(这被认为是系统效应中数量最为可观的一类效应),甚至是未发生的和不可被观察感知的。此外,我们还要特别强调,一切的因素和机制都是在时间和空间中展开的,不存在独立于时间和空间的其他任何因素和机制。
笔者初步认为,在系统的思维和演化的范式下对时间和空间进行理论化可采取以下三种方式。第一,运用生态位构建理论来理解变化与发展。生态位构建是指有机体对小型生态环境的主动改造将改变自身的选择压力,它描述的是反馈的过程。在社会科学研究中,能动者、行为及系统应被视为相互影响和相互建构的。第二,将微观、中观和宏观进行连接,研究时间在不同空间尺度上的影响以及影响在不同尺度之间的传递。第三,研究不变的因素(如饿了就要吃饭这种生物本能)和变化的因素(如人的社会化)如何互动以推动社会变革。当然,还有其他对时空进行理论化的方式可由后续的研究者进一步补充。
就具体机制而言,时间和空间可能通过两种路径影响社会建构。一方面,时空经由人类认知对社会间接地产生影响。正如社会心理学领域著名的“恐惧管理理论”指出的,人类是地球上唯一能够认识到“生命是有尽头的”这一事实的物种。出于缓解对这一事实的恐惧,人类被激发出群体身份建构、创立文化观世界观等行为,以使自己感觉到能够象征性地超越死亡。最典型的例子是宗教的建立。该理论对演化范式的拥抱体现在,它描述了微观层次上个体对死亡的恐惧如何经由中观层次的群体聚合,最终上升为宏观层次的诸如国家间战争、文化冲突等。另一方面,在人类认知之外,作为“系统流”的时空也会对社会和个体产生客观影响。时间一去不复返的特性意味着,时间通过毁灭自身来使世界积淀某些东西。例如,如果没有时间的流逝,我们不会生出对某些事物的珍视或怀念,进而与其他个体乃至整个世界产生联系:事实上,没有时空,我们甚至根本就不会存在!同样,如果没有时间的流逝,文化不会积淀,我们也就无法通过长城、金字塔这样的文化遗迹去理解时空的尺度。
经由上述讨论我们会看到,社会科学研究并不是不讨论时间和空间(虽然对时空的关注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而是对时空的理解非常肤浅(比如“控制”时间和空间,无论是定量分析和案例比较分析),因此说“找回时空”可能并不准确。社会科学研究者们真正要做的,是对客观存在的时间和空间及其影响保持觉察,并且拥抱演化主义,基于系统的思维和演化的范式来真正理解时空对人类社会的影响。
责任编辑:万志高
一审:许飞 二审:胡皓玥 终审:肖伟林
文章来源:《世界政治研究》2023年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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